这天,方知县正在沙河岸边忙碌,忽有衙役来报:吏部考功郎中赵南星赵大人已到平棘县衙。闻言,方知县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成了钟鼓楼上的麻雀——吓破了胆。虽说他清楚纸里包不住火,事情迟早会被赵南星知道,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赵南星来得这么快。
方知县惊惶失措地回县衙,半路上却碰到了赵南星。方知县慌忙行礼,刚要开口,却被赵南星阻拦。赵南星不说话,也不让方知县说话,一行人径直去了沙河,在沙河两岸转了一圈,赵南星突然说道:“方知县干的好事!”
赵南星的话褒贬不明,方知县慌慌张张下跪请罪,把丁秀才献计、高邑请门闩、恒山借木石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方知县做好了挨骂受罚的准备,本以为赵南星会大发雷霆,不想,赵南星特别平静:“此事我已尽知。你盗用本官名义理当重罚,可为了百姓不辞辛苦,又善行可嘉。功过相抵,暂不问罪。”
原来,赵南星此次回乡,不仅为了省亲,更为了查看平棘灾情。平棘水灾上报朝廷后,赵南星就坐不住了,沙河毗邻高邑县,他深知沙河水患的厉害,于是,主动向朝廷请命到平棘督促赈灾、修河事宜,并顺便考课各级官员在赈灾中的功过。为了避免地方官吏说谎,他一入平棘就找当地百姓了解情况,故此,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
方知县是个老实人,赵南星虽未问罪,但他心里不安,说什么也不肯起身,直跪到赵南星吩咐他去县衙取赈灾银发放的册子时,才缓缓站起来。
方知县不敢懈怠,骑上马一溜烟赶回县衙,然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赈灾银发放的册子。傍晚时分,他只得空着手去给赵南星回话,赵南星苦笑了一下,说了句阴阳怪气的话:怕是门闩用错了地方!之后,他怏怏不乐地离开了平棘。
送走赵南星,方知县脑中闪出一大串疑问:赵南星要赈灾册子有何用途?那本册子怎么会不翼而飞?“门闩用错了地方”当作何解?……
方知县彻夜难眠,黎明时分,起床踱步,踱着踱着,忽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来者是知州府里的差人,奉了知州之命来请方知县到府议事。
方知县匆匆坐进了知州府派来的轿子,一路上心神不宁。抵达知州府,知州直接带他入了内堂,屏退了旁人,缓缓掀开桌上的一块红布,桌上满是明灿灿的黄金,至少百两。知州说,方知县赈灾有功,这百两黄金是对他的奖赏。
方知县一直为做了对不起赵南星的事而愧疚,哪敢接受这么丰厚的奖赏。他正要推辞,知州又摆出一物——平棘赈灾银发放册子。方知县把册子拿到手中翻看,顷刻间,惊出一身冷汗。这册子不是他丢的那本,分明是伪造的,赈灾银的总数目与灾民领取的数目都比实际的多了一倍。
“知州大人,这……这是为何?”方知县哆哆嗦嗦地问。
知州冷笑道:“我明说吧!朝廷派了赵大人下来巡查,请方知县来,为了让方知县行个方便。金子是我的,册子嘛,是知府大人从你府上’请了来,重造了一份新的!别问为什么,照做就是了!你要知道,知府大人可是东厂总管九千岁魏大人的人,若是因平棘的事让魏大人尴尬,对谁都没好处。你方知县初涉仕途,真能帮知府大人解了围,将来前途无量……”
方知县傻了,他原以为赈灾银发得少是朝廷拿不出太多,毕竟近年灾难连连,国库空虚。没想到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赈灾银不足,竟是贪官污吏从中作怪!
眼盯着桌上的黄金,心想着知州的话,方知县不知如何是好。屈从吧,心里难受,他读书多年,满脑袋“仁义礼智信”,要他包庇贪官,有悖为官初衷,良心上说不过去;拒绝吧,魏忠贤在朝中一手遮天,知州、知府目无国法,得罪了他们,别说做官,怕命也难保!他们能买通自己身边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眼皮底下把赈灾银发放名册盗走,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唉!走一步说一步吧,一时做不了决定,也不敢做决定,方知县便迷迷瞪瞪带着黄金和伪造册子回去了。
谁料,回到平棘,方知县更懵了。县衙门口,不知何时聚了好多人,好像在跟县丞吵嚷。原来是恒山县的山民,他们围堵平棘县衙是来讨木石银子的,如若平棘不给银子,他们就去高邑赵家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来,恒山知县借给平棘的木石并非山上现砍现挖的,而是从山民手里强征来的,这么做,只为了省时省事。山民们慑于官府的淫威,敢怒不敢言。这会儿之所以敢来平棘讨银子,是因为赵南星到平棘的事传到了恒山,有清官为他们撑腰,自然不怕。
山民们忽然瞥见身着官服的方知县,指着他的鼻尖开始辱骂,说方知县是罪魁祸首、坑害百姓的狗官!
“你们胡说!我们大人是为民请命的青天大老爷!”见山民们出言不逊,围观的平棘百姓将方知县团团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