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近荣脸色一变:“我明白,少东家的意思是要将我送进官府。可我好歹也是本地生本地长的人,裕明是你胡家开的,那官府可不是你胡家开的,不是说将我送进去就能将我送进去。”
清山冷笑道:“那好,咱们就大堂上见!”说罢,拂袖离去。
清山到旅店时,胡三已经回来了。胡三报告道:“少东家,我打听了,这陈近荣与道台衙门上上下下都混得挺熟,动他不太容易……”
清山听罢,沉吟良久,然后吩咐道:“你速速去置办一份厚礼,再揣上银票,我们去拜访道台大人。”
不一时,清山来到道台衙门,随着礼品递上名刺。道台容清是恭亲王一支的人,上可通天,所以平常对谁也不拿正眼瞧,这手下的突然报告说有一少年商人要拜见,他就不想搭理。可是一看礼单,不由得动了心:这礼也太贵重了,不见不好,于是传话接见。
清山虽然年少,但是知书达理,一见面就给容清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清山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容清一听,什么,要我查办陈近荣?那可是我多年的朋友呀,他年年都要给我送几斤上好的黄山云雾茶。这么想着,脸上便露出了难色。
清山一看,知道容清不愿出面,他正了正身子,说道:“在下要求查办陈近荣,不是为我区区裕明茶庄一己之利,而是为我大清国的利益。”
容清心说这是扯哪儿去了,你商人就是商人,怎么联系上朝廷了?便说:“时下政局动荡,各国列强对我大清虎视眈眈,你这茶庄内部的事儿怎好分我的心?”
清山听容清这么一说,不由说道:“在下正是要为大清国除去隐患。大人,你可知这陈近荣在与什么人做生意?他私通外夷,将我国最好的茶叶卖到了英国,换回鸦片来毒害百姓。”
“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说着,清山已将查到的证据递了上来。
容清哪有心思看这个,随口问道:“你说陈近荣将最好的茶叶卖给那夷人,什么是最好的茶叶?我常常喝你们的黄山云雾茶,这是不是最好的?”
清山微微一笑,说:“大人喝的黄山云雾固然不错,但还不能算是最好的。屯溪最好的茶叶,莫过于清明节前在齐云山紫微观附近采摘的茶叶。这齐云山终年云遮雾绕,可谓仙境,齐云明前茶每年采摘不过百多斤。我们从中选出十斤作为贡品献给皇上,其他的则卖与那些老茶客,而且是按两卖,每两要白银二十两,也就是一斤要卖到三百二十两,比长白山的野参都贵,不知大人品尝过没有?”
容清听呆了,连连摇头。
清山暗自一乐,他知道这几句话已经收到了效果,便不失时机地掏出一个锡罐,恭恭敬敬地递上去,道:“请大人品尝齐云明前。”
容清大喜,随即便生出对陈近荣的痛恨来,心说你怎么不将这茶叶送我。他哪里知道,这齐云明前除了裕明东家,是谁也得不到的。
清山趁容清高兴,又问:“大人,这陈近荣一案……”
容清道:“这厮将上等好茶出卖给外夷,还购回鸦片,着实可恶。但是仅仅靠你举报还不够,本府还要派人去调查。不过,近年来朝廷下拨的办案银两太……”
清山一听,知是容清索取钱财,便说:“至于银两,大人不必过虑,在下愿资助两万两白银。”
“什么?”容清没有想到,眼前这小小的人儿竟张口就是两万两,“你说的可当真?”
清山这时将一张银票呈了上去:“这是两万两,请容大人过目。”
容清激动地一拍桌案,说道:“今日得见清山老弟,三生有幸。放心,我立即着人将那陈近荣抓捕归案。”
陈近荣做梦也没有想到,官府会真的将他捉了去,而且开堂后容清不问他贪污货款之事,而是直接问他与英国人的生意。开始,陈近荣还以为这不过是做给清山看的,但是,当容清黑着脸宣判道:“查陈犯近荣身为大清子民,却里通外夷,将当今皇上严令禁止的鸦片偷运进关,实有欺君误国之罪,当处斩立决!”他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当陈近荣被押到刑场时,他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了,脑袋一片晕沉。突然,有人唤他:“陈掌柜,我给你送行来了。”
陈近荣抬头一看,原来是清山,不由怒骂道:“真没想到,我竟死在你这娃娃手里。只是我不明白,我不过贪了裕明区区两千七百两银子,你却不惜动用几万两银子要我的脑袋,你做这赔本生意图的是什么?”
清山款款道:“陈掌柜,账不能这么算。我虽投入了两万两银子,可是我在其他四十八个分号掌柜的眼里买到了万金难买的裕明茶庄的信誉。我用区区两万两白银证明,我清山有能力管好裕明茶庄:好好跟我干的,前程无量;与东家揣着两个心眼儿的,你就是他们的榜样。”
陈近荣长叹一声:“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抱负。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只是可怜我一家老小,可怜我那孩儿……”
清山近前一步,说:“陈掌柜尽可放心,我念你为家父效力十几年,已派人给府上送去了一万两抚恤金。而且我看到你家少爷天资聪颖,如果少爷长大后愿意的话,可到裕明茶庄来做事。”
“什么?你说什么?可当真?”
“言必行,信必果。这是句老话,也是裕明的信条。我现在告诉你,是让你放心地上路。来,我敬你三杯酒!”
陈近荣流着泪,将三杯酒一饮而尽,说道:“多谢!如有来世,我愿意再为裕明效力。跟着你这样的东家,死了也值。”
三声炮响后,陈近荣身首异处。清山出资厚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