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南在旅行社里算得上金牌导游。最近旅行社里来了三个要求奇特的游客,前台接待安排不了行程,特地向领导做了汇报。领导一听头也大了,想了再想,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黄小南来完成。领导这么安排的原因,一是黄小南年轻,脑瓜子活,再者就是黄小南恰恰来自他们要去的地方。
第一个游客已经快七十岁了,他叫郑观松。40多年前,他作为下放知青,在中部地区的一个城市乡下务农。
郑观松的要求是,他要再去趟那个城市的乡下农村,想看看那里是不是还是那么穷,那么偏僻,那么落后。
第二个游客比郑观松要年轻许多,不过五十出头,保养得也很好。这位名叫刘大磊的游客,曾是一家棉纺厂的供销科长,30年前,他去过中部地区的一个城市跑业务。因为被业务单位猛灌了许多酒,结果差点醉死在酒桌上了。最恐怖的还在后面,业务单位把他往医院送,却没有车辆,最后不得已,用上了厂里的大货车。
“那座城市,长江支流从市中心穿过。那个厂在江南边,市医院在江北边。江中间有座桥,大货车却不能通行。最后没奈何,还是被人用两轮平板车拉过去的。”刘大磊说到这里,不停地摇头。
第三个游客是位女性,四十来岁,她没像前面两位那样提什么具体要求,只是说她要去那个中部城市看看。
黄小南总觉得这个叫李冬的女士眉眼里有股子愁意,却又不知道她在愁什么。李冬似乎还有些病痛在身,她总是隔一阵子就咳嗽一声,咳的时候,她用一方白色的手帕捂着嘴。咳过了,再看一看手帕,然后小心地把手帕收起来。
三个人要去的是同一个城市。怎么安排行程呢?黄小南还真犯了难。
郑观松说的那个村子,黄小南认识,不过,早在五年前就被拆除了。村民们洗脚上楼,买了房进了城。要想找到郑观松熟悉的人还真不容易。
要让刘大磊完成心愿,相对要容易些。领着他去看看市中心的那座桥就行了。但黄小南总觉得刘大磊不仅仅是想看看桥这么简单。
至于李冬,黄小南就更为难了。随便安排一个行程,李冬肯定不会满意。但黄小南又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想来想去,黄小南决定先启程。有道是车到山前自有路,船到桥头必然直。
一行三人,在黄小南的带领下,先坐飞机再坐大巴,抵达目的地时,黄小南领着他们用了简餐,然后继续赶路。
“第一站,我们要去一个小镇,我们游览后,就入住在那里,我也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镇风情。”黄小南站在小中巴车里,拿着话筒向三个游客说道。
听着黄小南的话,郑观松有些期待,刘大磊淡淡地笑了笑,而李冬则是神情漠然,跟着她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她把头转向窗外。
小镇是市里几年前开发的一个旅游度假村。青砖小瓦,白墙粉黛,青草池塘,小桥流水。由镇口到尽头,都是青一色的石板路,走在上面,别有一番味道。沿途有村民经过,见到黄小南他们,也不惊讶,都是微笑致意,以示欢迎。
小镇不远处,就是大片田野。微风徐徐,青青禾苗在风中摇曳。
“这里还真不错。”郑观松终于说了一句肯定的话,“这里的乡下,都是这样吗?”他又问道。
黄小南摇了摇头,“这边城市化很快,现在的农村几乎都消失了,成片的工厂取代了原来的农田。这里是市里前几年规划开发出来的,是想留个记忆。”
“对,记忆,”刘大磊也来了些兴趣,“我这趟来,找的就是个记忆。以前在江边拉两轮板车的农民,他们现在还在那里吗?”
“明天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黄小南没有急着告诉刘大磊。刘大磊既然急切地想了解在江边拉两轮板车的农民,这里面应该有些什么鲜为人知的事情。
第二天,黄小南让车拉着三个游客在市里转悠。从城南的高新工业基地,到大学城,再由中江一桥过江,来到城北商业区。整个城市,道路宽阔,车流密集,道路两旁芳草萋萋,风景树摇曳生姿,繁花似锦。
郑观松和刘大磊看了,不住地啧嘴:“真是想不到这里会发展得这么好,真是想不到。”
那个一直不说话的李冬也不住地眺望窗外,若有所思。
经过长长的辅桥,近20分钟后再到达双向六车道的中江大桥,刘大磊惊讶得合不拢嘴,许久才喃喃地说道:“找不到了,肯定是找不到了……”
桥下一间间店铺林立,哪里还有什么平板车的影子。
“老弟啊,你到底要找什么?找人?就不要给这位小兄弟打哑谜了吧。”郑观松向刘大磊问道。
刘大磊点点头,说:“那年我在这里被灌多了酒,厂里派了大货车送我,因为过不去,就直接把我在桥边丢了下来。我虽然酒醉,可是心里明白着呢。那个拉平板车的过来了,问我怎么啦。我痛得不能说话,他把我抱上车,拉着我去了医院。在医院里,我还记得他为了住院的钱,和医生吵了很久。最后是他为我付了住院费。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我就是想找到那个送我的人,他四方脸,右边脸下面有颗大痣。那时候他大概三十来岁,现在应该有六十多了吧。”
黄小南乐了,答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我记得我爷爷说过,他以前就在这一带拉过两轮平板车。那些拉板车的,相互之间应该熟悉。我打电话问问他,有希望能问出来。”
“好,好,”刘大磊连说几个好字,“有恩不报枉为人哪。”
这天晚上黄小南给家里的爷爷去了电话,还真给他问着了。那个脸上有颗大痣的原来是黄小南家附近村子里的,现在在城南一所高楼做保洁。
有了名字有了工作地址,刘大磊高兴极了,他也不去玩了,第二天一早就要去探望那人。
郑观松呢,也不玩了,说要陪着刘大磊一道去。
这样一来,三个游客就只剩下李冬一个人了。
李冬也没说要出去,只是幽幽地问道:“我说黄导,你们这里的人都很善良吗?”
黄小南被问蒙了,想了想答道:“其实人都没有什么坏的,只是有的人为形势所逼,做了不好的事情,也是无奈吧。就拿我爷爷来说,他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那时候穷,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他就把最小的女儿抱了,用平板车带到了市里,放在一个菜市场入口,自己躲在旁边,看着有人把她抱走,他这才悄悄地离开,一边走一边哭。”
李冬忽然站了起来,“你们家,也曾经把孩子送出去了?”她说着,情绪异常的激动,跟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黄小南连忙说道:“大姐,您坐下,慢慢说。您这咳嗽,要不要我送您去医院看看?”
“不必了。”李冬摆了摆手,“我得的是绝症。我母亲去世的时候,告诉我,说我是在这里抱养的。我这些年做生意做得不错,心里很想来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样的狠心父母把我丢给别人了。后来得了病,就更想来看看了,找到了他们,我要好好地骂他们一顿,然后把钱捐出去,就了却此生了。小伙子,是你的话震动了我。是啊,人有时候也很无奈啊!”
“那就登报认亲啊!您总记得你的养母说的其他线索吧。通过这些线索,到报纸上登寻人启事认亲,找到您的亲生父母,这样,您的人生才没有缺憾啊!”黄小南建议道。
李冬也有了去处,她在黄小南的陪伴下,来到了城市的晚报社,刊登了寻人认亲启事。
这趟旅行结束时,刘大磊找到了自已的救命恩人,陪他去见救命恩人的郑观松,意外地看到了当初下放时落户的农家人也在那做保洁员。李冬呢,虽然没有找到自己的父母,但她打开了心结。